出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，我的心更加躁動不安。原以為我會將一切淡忘，沒想到，隨著行期的臨近，過去的一切越發清晰地出現在我的夢中。我無法拒絕，無法回避，隻好任眼淚一次次打濕枕巾。要走瞭，離開媽媽，離開可愛的兒子，離開我生活瞭３７年的故鄉，一個人到陌生的美國，面對陌生的環境，陌生的人群……那是怎樣的一番景象，等待我的又是什麼呢？我不敢想。我不是一個敢沖敢闖的女強人，我從來就沒有奢望過要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。從小到大，除瞭去杭州上大學之外，我甚至沒出過遠門。成傢後，我隻想守著我深愛的丈夫和我的兒子，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。可是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，我的美夢破滅瞭。

　　我出生在幹部傢庭，以前的生活是幸福甜蜜的：上學、畢業分配、參加工作，一切都按部就班，一切都很如意。同學背地裡都叫我小蜻蜓。

　　結婚以後，丈夫一直是我的驕傲和我全部的希望。在我眼裡，丈夫是一個真正的軍人，一個男子漢。從外表到內心，他都是那麼優秀完美。我們是通過別人的介紹認識的，那時候他還沒有調回來，我們的戀愛就在聚少離多中進行。我們感情很好，即便在兩地分居的日子裡，我也沒有感覺任何的不滿。他把我當妹妹一樣寵愛。在他身上，我找到瞭我渴望的安全和踏實感，覺得被疼愛、被呵護。我暗自慶幸：我這樣一個素面朝天的女子，竟有這樣的福氣。

　　日子就在我的滿足中一天天過去。可是就在兒子兩歲那年的秋天，我發現瞭一樁秘密。這個秘密從此改變瞭我的一生。

　　每天吃過晚飯，我教兒子畫畫，丈夫收拾完碗筷便去上網。這幾乎成瞭規律，一吃完飯，他就急匆匆地奔電腦而去。然後便是一整夜一整夜地待在電腦前。有時候我偶爾經過他身邊，他好像還有些神色慌張。當時我沒有多想，幾次以後，我漸漸有些疑惑，心想有什麼事不好意思怕我發現呢？問他，他說沒有的事，是我多疑。

　　那天像往常一樣，我教兒子畫畫認字，他在書房上網。八點多的時候，電話響瞭，找他的。喊完電話，好奇心驅使我坐到瞭電腦前，瀏覽他看過的頁面。因為他還沒有刪除當天的記錄，所以我很輕易地點開瞭他上過的網頁。看著看著，我的一顆心整個兒被吊瞭起來：赤裸的人體、肉麻的話語，不堪入目的畫面……有生以來，第一次接觸那些畫面，我傻瞭、呆瞭。我無法相信，丈夫一夜一夜不睡覺竟是在迷戀這樣的東西，我更無法理解他怎麼會對同性感興趣……頓時，羞愧、惡心、厭惡、氣憤，一種復雜的情緒深深攫住瞭我。

　　丈夫不知什麼時候站到瞭我面前。顯然，事情令他很吃驚。我壓著滿腔怒火，等著他說點什麼，但他什麼也沒說，自己點瞭一支煙，默默地抽瞭起來。屋子裡靜得怕人，令人窒息的沉悶彌漫在周圍。

　　我終於忍不住瞭，問瞭一句：多久瞭？

　　一年多。他頭也沒抬地說。

　　我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往冰窟窿裡掉，一股寒氣從腳心躥到心窩。一年多！一年多的時間，我竟不知道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心裡會藏著另一個人，而且是個男人！往日繾綣纏綿的恩愛場面像一把錐子深深刺痛瞭我的心。這就是我的丈夫，我眼裡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，我交付全部感情和身心的男人，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的男人！我想笑又想哭，但最後我什麼也沒做，隻是搖晃著走出瞭書房……

　　那以後，我們的關系明顯地淡瞭。盡管傢裡仍然保持著以往的格局和分工，在親戚朋友面前我們仍然很恩愛，但是，我知道，我們的心在明顯地疏遠。

　　終於有一天，我說：我們分開吧。

　　不行。我說過我要保護你一輩子的。不要離開我，蕙蕙，給我時間，原諒我好嗎？丈夫猛地把我攬在懷裡，生怕我會忽然飛走一樣緊緊地箍住我的腰。我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，第一次相擁相吻的感覺忽然間漫上心頭。那一刻，我心中最柔軟的那個地方動瞭一下，我知道我還愛著他。望著淚流滿面的丈夫，想著我們過去共同生活的美好時光，想著他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體貼，想著我們年僅兩歲的兒子，我的淚水奪眶而出。因為，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入我的血脈，這一生都讓我無法割舍。

　　從此，我踏上一條艱難的路。我盡量多陪丈夫，丈夫也盡可能多地與我待在一起。我們都在有意識地為對方改變自己。可是不久我們就發現，這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情，這種刻意讓我們感覺越走越累，我的信心也在一天天地減少。可是我們不能離婚，這會影響到他的聲譽，還有我的多病的婆婆——我不想傷害一位老人的心。

　　我也愛上瞭一個男人

　　那一天下班後，我像往常一樣走出醫院的大門，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男人攔住瞭我：您好！您是於醫生嗎？我是您愛人的朋友，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？

　　瞬間的疑惑之後，我馬上明白瞭眼前的一切。神情恍惚地跟著他進瞭一傢咖啡館。在那裡，他向我講述瞭他們之間的一切。他說他叫阿健，是一個舞蹈演員，有著很好的傢境與傢庭教育，可他從來就沒覺著自己是個男人，他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異性的身體內。隨著年齡的增長，他越來越喜歡男人。尤其是那些魁梧健壯的男性，更讓他心動不已……直到那一天，他遇到我丈夫。

　　整個談話過程中，他一直非常有禮貌，看得出，他有很好的教養。從他談到我丈夫的語氣和瞬間煥發神采的臉上，誰都看得出他確實非常愛我的丈夫，雖然，這種愛我無法理解，但我能感覺出來，他的感情是真摯的。我一直很少說話，大部分的時間，我隻是傻傻地聽著，像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。有一會兒，我甚至被他感動瞭。末瞭，他說：大姐，求求您別再逼他瞭，他很痛苦。沒有他，我會活不下去的；沒有我，他一樣也痛苦。我會為他放棄一切……

　　從咖啡館出來，天已經完全黑瞭下來。一個人順著那條街漫無目的地走瞭好久，阿健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響。腦子裡亂糟糟一團，心卻顯得異常的空曠，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晚上應該上哪兒。兒子在奶奶傢，這時候，已經入睡瞭。自己的傢又不想回。平生第一次，我撒瞭謊，說自己臨時加班。他也沒有多問。打完電話，鼻子一陣陣發酸，我知道，對於我視如生命的婚姻，我已經無能為力瞭。我隱隱約約地看到瞭某種結局。

　　我們分居瞭。但外面沒人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。

　　沒有丈夫的生活是孤獨的。我不是一個性欲很強的女人，可我畢竟是個正常的女人，有著一個正常女人的一切需求。白天忙忙碌碌地過得很快，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，一個人躺在留有丈夫氣息的雙人床上，寂寞和空虛排山倒海地襲來，一種被掏空的感覺將我推上情欲的高峰。這時候，我會生出一種可怕的念頭來，想身邊有位先生陪陪自己。可這念頭一出現，罪惡感便從心底升起，我為自己有這樣淫蕩的想法羞恥不已，於是，趕緊起身，跑到衛生間，站在水龍頭下，打開涼水開關，即便大冬天也不例外，讓冰涼的水浸透皮膚，澆滅我胸中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，沖掉自己遏抑不住的念頭。那時候，噴頭裡的水嘩嘩地流，臉上的淚也止不住地流。一直沖到上下牙直打架，才打著哆嗦回到臥室。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瞭５年。５年的時間裡，我依然是同事們眼裡敬業的好醫生，依然是朋友眼中快樂的小蜻蜓。５年中，我盡著一個母親、一個兒媳、一個女兒的責任，維護著一個幸福傢庭的形象。可是，我真的累瞭，不能告訴親友，不能對外人訴說，因為那會毀瞭他的一切。可我真的撐不下去瞭。

　　許多個徹夜難眠之後，我想到瞭自殺——這種我曾經最看不起的方式。那個夜晚，我關掉所有的門窗，打開瞭煤氣。我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徹底的解脫。但是，忽然之間，我想起瞭兒子、想到婆婆，十多年間，婆婆待我如親生，兒子剛剛７歲，我走瞭，他們怎麼辦？……原來，求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……

　　偶然的機會，我認識瞭一位已婚男士，並深深愛上瞭他。這之前，我是非常痛恨第三者的，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成為自己曾經不恥的人。真是造化弄人。他長我８歲，沉穩中透著儒雅。我知道我們的愛並不對等：我心裡隻有他一個人，而他有小他１８歲的漂亮妻子，還有許多圍在身邊的女人。可我不嫉妒，隻要在我們相處的日子，他能真心待我，我就滿足瞭。他有一個１歲多的兒子，有一大串閃光的頭銜：董事長、優秀企業傢……在京城地產界，他是位叱吒風雲的人物。我知道，這一切對坎坷半生受盡磨難的他來說，意味著什麼。他說他很不容易。他特別疼愛他的兒子。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他情感的惟一，可是激情在心底燃燒，我無法控制。相識幾個月之後，我們有瞭第一次親密接觸。每天早晚，我們都會互發短信息。每天清早一睜眼，我就打開手機，等著那句我能背出來的問候：起來瞭嗎？好嗎？乖。晚上睡覺前等到他的短信息才能睡踏實。那句吃藥，睡覺，乖，比任何安眠藥都管用。哪一天，沒有他的消息，我會覺得一整天都空蕩蕩的，一整天都像丟瞭魂似的沒精打采。下班回傢，第一件事就是想打電話聽他的聲音，但是，還沒等撥通我就又壓瞭電話——我不敢。我怕打攪他安寧的傢庭，我們都是有傢的人，我知道那一份責任。我怕傷害他年輕的妻子、他１歲多的兒子。有誰知道一個３７歲的女人此時的心態呢？可是，渴望見他聽他說話的念頭一直盤踞在心底，甚至在喝水的時候，我都想現在他渴不渴，都想裝一個小袋子送過去……

　　認識我之後，他身邊的女人在明顯地減少。他說他想慢慢斷掉同她們的關系。他從沒送過我項鏈、衣服之類的禮物，卻常常帶來一大堆價格不菲的補藥、補品。帶來瞭，也不說別的，隻有一句話：身子那麼差，多吃點，看著怪叫人心疼。那句平常的話，讓我感動瞭好久。可是，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，我又會陷入到深深的自責和內疚之中，因為我還是個有夫之婦，還有婚姻，無論什麼理由，紅杏出墻總是見不得人的事。我覺得自己是個很壞的女人，我對不起很多人：丈夫、母親、婆婆、兒子，這有點讓我鄙視自己。有時候，我甚至不敢面對兒子清澈的目光。每一次見面之後，我都跌入這種愧疚之中。時間越長，心理壓力越大。而且，我漸漸看明白一點：除非我離開，否則我們不可能斷，因為，我抵擋不瞭對他的迷戀……

　　日子重又變得鬱悶。我開始忍著內心的渴望，找借口拖長見面的周期。同時做瞭一個不像我做出的決定：出國。這一切，他都不知道，我沒有告訴他。

　　朋友從國外打來電話，告訴我出國的手續已經辦妥，要我買一些日用品。到銀行提出多年的積蓄，一個人在商場逛來逛去，看的卻都是男士用品，買的一包又一包的全是男士襯衫、領帶、毛衫……也許，他並不在乎這些，可是，我隻想做我自己的事，日子一天少於一天，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，以後水遠山長，再見不知何年何月。我們註定是無根的情緣，隨風而聚又隨風而散，我隻是想多擁有一些相聚的快樂。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讓這些普通的日子更加豐富，讓我在異鄉回憶的時候更多一些內容。我一直沒有告訴他，我真的愛他，他是我生命中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。我異常珍惜我們的情緣。可我必須離開他，再不走，我就拔不出來瞭，那樣會傷及許多人，我不願意。我知道我是在逃避，我不敢也不願去想，當哪一天我突然在他視線裡消失，他會不會有一點點傷感。一個人的時候，我在想：當我們沒有瞭肉體的接觸，在我們都白發蒼蒼的時候，他能不能以兄妹之情待我？